无讳

温柔一刀

《别后竹窗风雪夜》29

江楚言手撑在墙上,弓着背忍了足一分钟才缓平了呼吸重新垂下腰肢。大脑终于又开始运转,蹦进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是:师父竟然心软了。


师父原本定然是要鞭背的,最后还是让步改为笞臀,这一下若是打在背上,他可如何受得住?


林初之看徒弟已然重新摆正了姿势,又许他缓了几十秒,才挥手落第二下。


第二下紧挨着第一条肿痕,少年又被打得控制不住弯起身子,然后又尽自己最大努力迅速沉下去。心中到底是感激师父没叠在同一处。

 

如此五下打过,少年只觉口干舌燥,面色和用力过度的指节一样,白的没有血色。汗水顺着发梢滴在地上,从林初之的角度只能看见透明的液体打落在地,却分不清是孩子的汗水还是泪水。


可少年哪还有脸流泪,有个挽回的机会便已经谢天谢地感恩戴德了。他甚至已经不敢再在每挨一下之后乱动。极力忍着,每次弯腰的幅度越来越小,呼吸却越来越急促。


第九下打过,江楚言觉得眼前阵阵发黑,愈发害怕,下意识地想向师父求饶,又想起自己还没被师父重新接纳,哪有资格求饶,舔了舔干涸的嘴唇,闭上了眼睛。


男人知道少年几乎已经到了极限,不在拖沓,力道不增不减地打完最后一下,果然看见面前的徒弟支撑不住摔倒在地蜷了蜷身子。


迅速上前抱起孩子,想确认徒弟的身体状况,没等开口询问,便听见怀里传来的一声沙哑的——


“师父”。


孩子的嘶哑的声音令人分外心疼,男人怔了一下,还没来得及回应,就又听见了一声“师父”。


比之上一声,声音更大,语气却更小心翼翼,还带了些许委屈。


男人心中抽痛,却对着少年温柔的笑,点头,嗯。


小孩总算满意,紧紧地搂着师父,眼泪却再也忍不住了,紧紧拽着师父的衬衫下摆软软道:


“师父,小九从来没有怨过您,小九之前那些话都是骗您的,伤了您的心,真的对不起,您原谅小九好不好?”


男人摇了摇头,撩拨着少年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头上的头发缓缓道:


“为师早就不怪你了。”


是的,除了当时心寒以外,过后的,只剩下祝福,祝福孩子在离开自己的地方也能幸福快乐。

 

 

林初之从前最喜欢独处与冥想,可自徒弟离开以后,每次冥想,耳边总会响起徒弟稚嫩的童音,脑中满是徒弟的一颦一笑。


小九现在会在哪里?自己不在身边他能不能吃饱穿暖?那傻孩子有没有学会照顾自己?


可再怎么思念他也没想过去找徒弟,找回来又能如何呢?徒弟不愿挨打,但若是徒弟犯错,他还是不会放过,哪怕不打,也定然是要用其他办法徒弟记住教训的。他无法昧着良心降低自己的要求,徒弟却又不喜在他身边这样压力重重不自由的生活,放手,才是最好的选择。


可是如今他的小九这样软软的趴在自己怀里唤他师父的时候,林初之才明白,他和徒弟之间,除了师徒的传承外,很早很早以前,就有了一种不啻于血缘的羁绊了。


若是他能早点意识到,该多好。

 

林初之闭上眼睛将孩子毛茸茸的小脑袋按在自己胸口。


我的小九啊,既然回来了,从今往后,便是受不住再想走,为师也不会放过你了。

 

江楚言在林初之怀里,也笑,也流泪。他顺从地依着师父,配合师父帮他穿上衣衫,眼睛片刻不离自家师父。


他觉得他应该自己穿,不该麻烦师父,但一来身后疼得不敢乱动,二来他就是莫名地,想跟师父撒娇。


林初之看着小孩满眼的依赖,揉了揉徒弟的小脑袋,心道,这小崽子定是知道自己还没罚完,才刚认回来便开始撒娇耍滑原形毕露,他也真是佩服徒弟耍无赖的本事。


但同时又很欣慰,即便七年过去,物换星移,孤身在外见了不少人情世故,吃了不少难言之苦,少年儿时那颗正直单纯的心始终如初,对他的信赖至今未渝。

 

不过欣慰归欣慰,男人真的铁了心觉得徒弟该罚的时候,他那点撒娇的本事哪里起过作用?


“该立规矩了,过去跪着。”


男人板起了脸如是说。

 

少年闻言,面上一苦,不情不愿地蹭到林初之指向的位置,屈膝跪下,噙着眼泪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家师父。


不知道的,还以为林初之是怎么虐待儿童了。

 

林初之走到孩子面前,冷着脸道:


“大学四年过得还算舒坦?”

 

只这一句少年的冷汗便又一次冒了出来,知道师父是认真了,不敢再玩闹,赶忙跪直了身子垂首认错:


“弟子知错。”


若说舒坦,江楚言自问做了四年咸鱼,心里其实并不舒坦,但若叫旁人看,他这四年确实惬意自在得很。


但这份惬意自在,落到师父眼里,估计恨不得一天打他三顿。

 

男人没理会少年的认错,继续逼问:


“酒喝得可痛快?”

 

少年这个心虚,怎么把这茬给忘了……这回他可真是完了,师父的家规里,可是清清楚楚写着不许沾烟酒。

 

男人似乎看不见少年额角滑落的汗珠,继续道:


“胃病多少年了?”

 

少年以前甚少一次性犯这么多错,所以也不会被这样罗列,而今天一次性都犯在师父手里,他觉得这种要人命的逼问方法甚是熟悉……对,就是孔怀!


这可真不愧是亲师兄弟。


而且男人这逼问方式可还要让人恐惧,师父到底怎么看出他胃不好的?!

 

少年不敢说别的拱火,只能连连认错。他觉得这些账师父若是认真算起来,自己今天真的别想竖着走出这间静室了。


但还好男人看着他越冒越多的汗珠,到底心疼,冷冷发话:


“我不在的这七年我的规矩是约束不到你,我现在也没有理由翻你这些年的旧账,但是欠下的债总是要还,我的要求、我的规矩你也都知道。从前如何,为师不再追责,但今后的日子……量你也不敢在为师眼皮子底下放纵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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